楼阁旧梦
昨晚在梦里梦见它的时候,它漂浮在宽阔的湖面上,旋转着,一直飘向远方。无论我怎样呼喊,怎样失声痛哭,它依然冷漠的远去。
这是第几次梦见这样一座楼阁,我已然记不清了。
在我小时候,也曾拥有这么一座阁楼,那是独属于我的城堡。
在我懂事的时候,它就已经显得十分破旧了,往往稍一刮风,我便心惊肉跳起来,恐怕它经不起大自然这些微的考验。但我的想法显然是多余的,在风中摇摇晃晃了几十年,它还是毅然的立在那里,风雨的拷打都无法击垮它。它就这样,陪伴了我大半个童年。
这是祖父在年轻的时候一砖一瓦修建起来的,连块石头都是他的心血。他总是把我抱在怀里讲他年轻时的种种经历,可那时的我还小,往往在他这么温柔的抱着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甜蜜的进入了梦乡。在梦里,我没有梦见这阁楼,而是梦见了他,他显得比这阁楼还苍老,弓着身子,颤颤巍巍的。我想要走近去扶他,可他却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精壮的小伙子,手里拿着砖瓦,笑容满面的走向他的阁楼。
即便现在十分破旧了,但也依然能看的出它年轻时的精神。它表面沧桑,肚子里也着实装有不少的墨汁,各类明清时的古书,中华大字典,四大名著,春秋典籍让我目不暇接。这也难怪,祖父是个教书匠,它自然也就跟着沾了光,而我则更是受益无穷。一头扎进这书堆里,便一辈子都难以摆脱。好在,我的童年因为有它,也因此绚丽了不少。
阁楼里不仅有书,还有许多故事,字画。这些故事的来源自然也是我的祖父,女娲补天,李白、杜甫就是那时扎根进我的脑海的,然后迅速地枝繁叶茂起来。我的眼里,祖父是那么的神秘,头脑里载着无数的知识,无数故事。
只是后来长大才发现,他也是那么的平凡普通,也要经历普通人的生老病死。
这天,阁楼一改往日的冷清,变得喧闹起来,我被窗外的噪声吵醒,慵懒地穿起衣服,在这清冷的初春走了出去。当时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悲戚,认识的,不认识的,相熟的,陌生的都挂着这样一个表情。童年当真是天真,如此景象竟也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从外地赶回的父母悲伤的表情,唇齿微动涌出的字词,我才终于知道了,那个在童年给我欢笑,给我知识的老人已经永远离我而去了。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周围的忙碌和悲痛。我那时竟不知道流泪,只是默默的悲伤。在袅袅的炊烟里,我看到他微笑着慈祥地向我招手,嘴里喃喃地说着我听不见的话,我以为他是让我珍重,我也挥手向他作别,让他常回来看我。
一切忙完,该走的都走了,不该走的也走了。我也要离开了,跟随父母去向那遥远的陌生的城市。
只是,我的阁楼也坍塌了,在我离开了以后,被机器粉碎了身子。听父母说,因为要修公路,它挡住了要道,所以要清除,还好,别人还给我们了一笔损失费,那房子也破了,没了也就没了。我只是觉得难过,但我无力去做些什么,几十年的风雨都没有打垮它,它却葬身在冰冷的机器的手里。
也许它也觉得我没有保护好它,在它的暮年抛弃了它,所有才会一次次的出现在我的梦里,这也是我多年以后多次自责的地方,只是,时光终究不能倒流。
我又想起当年祖父坐在阁楼的摇椅上抱着我讲他年轻时的故事,只是后悔当年的年少无知,在怀抱里太温暖,竟一个故事也没有认真听完。现在我才感觉对他的记忆是那么贫乏,仅在那个温暖的怀抱和几本破旧的书籍。
但是,他也没有守诺,这么多年也从未回来看我,只是他的阁楼却总是一次次的出现在我的梦里。
但,梦,梦能梦几遍?
司泠:一个热爱文学与自由的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