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换我来做你的天

本文据粉丝真实故事改编，文章发布已征得本人同意（文中皆为化名）。指间梦不仅写故事给你们看，也愿意听你们讲故事，或者，帮你把故事写出来。

陈先生总爱矫情地说我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我一直没告诉他，其实我也挺爱他的。

我喜欢喊他陈先生，我觉得比起“爸爸”这个词，“陈先生”听起来要亲切得多，陈先生也挺享受这个称呼，他说这样听起来挺年轻。

陈先生的大名叫陈大兵，我不止一次地取笑过这个俗气的名字，但是陈先生总是一脸骄傲的对我说这个名字是如何如何地气派，可是我从来也没看出来这个名字气派在哪儿。

气派没看出来，倒是这个“兵”字还真的跟陈先生有点关系，因为陈先生是个军人。当然，用陈先生的话来说是个军人，我觉得不过就是个当过兵的普通男人。

陈先生是在他十八岁那年去当的兵，四年之后陈先生退伍回家，官职没捞到一个，倒是学了不少规矩。吃饭的时候端坐在那儿，也不说话，家里来的亲戚看着陈先生这样，都不好意思开口说话了。陈先生的被子叠得跟豆腐块差不多，陈老爷子常常对着叠得跟豆腐块似的被子嘀咕，当几年兵白当了，啥官职也没有，倒学会了不少折腾人的怪毛病。

陈先生有时候也能听见陈老爷子嘀咕，但是他也不生气，已经习惯了，毕竟从小到大陈老爷子都没对他满意过。

陈先生是可以理解陈老爷子的，毕竟不是骨肉血亲，如今退伍回家，什么荣誉没有不说，也没个工作，陈老爷子难免会觉得不高兴。于是陈先生说自己要出去工作，工地上的工作，就是累点儿，但是挺赚钱。陈老爷子一听说挺赚钱立马来精神了，催促着陈先生赶紧收拾收拾出去工作，陈先生望了望自己的母亲，示意母亲不要说话，这种场景陈先生实在是太熟悉了，只要母亲开口，一定有很长一段时间陈老爷子都没个好脸色给她。

一直是这样的，从陈先生的父亲病逝两年后母亲经人介绍嫁给了中年丧妻的陈老爷子开始，陈先生就开始了寄人篱下的生活，陈老爷子原本也有一儿一女，都比陈先生小，但心眼一点儿不好，陈先生刚去的时候，两个小孩常常捉弄陈先生，陈老爷子也不阻止，反而笑说两个孩子古灵精怪，但陈先生的母亲自然是不高兴，好几次阻止两个孩子的恶作剧，但都只是嘴上教育教育。可是有一次小姑娘居然往陈先生的鞋子里放了根针，从鞋底插上去的，陈先生受了伤，这一次，母亲在小姑娘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小姑娘跑去跟陈老爷子说被陈先生的母亲打了，陈老爷子冲到陈先生的母亲面前，什么也没问，扬起手来就是一巴掌。

从那以后，陈先生变得更乖了，他知道母亲的娘家很穷，父亲又病逝了，母亲愿意嫁给远近闻名脾气暴躁的陈老爷子，也是因为知道陈老爷子有好些积蓄，至少能让陈先生上得起学。母亲为自己委曲求全，陈先生自然不能不懂规矩。

所以陈先生听从了陈老爷子的话，去改了姓，因为陈老爷子说不改姓说出去会丢他的脸，于是陈先生从此就姓陈了。

这些都是陈先生讲给我听的，陈先生讲这些的时候，眼底泛潮。这个时候我总是会找点儿新的话题，比如拍拍陈先生的肩膀一脸讨好地说：“陈先生，你最近变帅了。”

陈先生的眼神立马就会精明起来：“又盯上了哪家新开的饭馆？”

“哈哈哈……”然后就是我和陈先生不约而同的笑。

和陈先生一起回了趟老家，陈老爷子看见我立马咧开嘴笑：“我家孙女回来了！”我笑着迎过去，拉着老爷子的手说：“爷爷，我跟爸爸都挺想你，回来看看你，给您带点儿你爱喝的酒。”老爷子的嘴咧的更开了，就好像酒已经端到了他面前一样。

姑姑跟叔叔也都赶来老爷子家，他们离得近，听说我们过来了，都拖家带口地聚过来，陈先生给每个孩子都发了红包，从车上提出了给每家准备的礼品，叔叔看着陈先生的车，一脸垂涎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一直以来我对他们都挺礼貌，因为陈先生告诉我老爷子其实人不坏，就是脾气坏点儿，不懂得心疼人，而姑姑跟叔叔后来也都对他不错。不管是不是真的，既然陈先生都不计较了，那我也就顺他的意，对他们好点儿。

我跟陈先生在厨房门口看着里面正在切菜的女人，我不知道陈先生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只知道我有点难过，我知道这个才是真正和我有血脉联系的人，和外面那几个正在拆着礼品盒的人不一样。

我用不小的分贝喊了声“奶奶”，女人回过头来，楞了几秒，然后把手在围裙上使劲地擦了擦，走过来抱了抱我，嘴里说着：“我在门口望了好几趟了，总算来了。”

陈先生也用不小的分贝问了句：“妈，身体还好吗？”

奶奶点点头：“挺好的，就是耳朵越来越不好……”，“了”字还没说完，奶奶似乎意识到什么，接着说了句“人老了嘛，都这样。”

其实陈先生已经告诉过我，奶奶听力不好，是因为当年陈老爷子没有分寸的那一巴掌。奶奶大概是怕陈先生想起不开心的事，所以说是年纪大了才这样，她不知道，陈先生可敏感着呢。

饭桌上，陈老爷子一直絮絮叨叨，夸我机灵，很会赚钱，又懂事又孝顺，我听着笑笑也不回应。然后老爷子估计是喝得有点儿多了，居然拉着我的手说：“孙女儿啊，你真是有良心，还知道惦记着我这个老头子，不像你妈那个没良心的女人，撇下你爸跟你就走了，也不知道是跟哪个野男人走了……”

“老头子，你说什么呢……”奶奶在一旁碰了碰老爷子，老爷子倒是一点儿不领情：“干嘛，她有脸做还不能让人说了啊？”

我赶紧拉了拉老爷子：“爷爷，这酒味道还行吗？觉得好喝的话，下次再给您带一些回来。”

“真的啊？那可太好了，我就好这一口哈哈......”

陈先生传递过来感激的目光，我对他笑一下，但心里却着着实实地疼了一下。

关于母亲，我一直是不大愿意提及的。当年陈先生退伍回来后外出打工，认识了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工友，有一次那位工友的妹妹去送东西，陈先生就对那姑娘动心了，再后来，在那位工友的介绍下，陈先生就和姑娘认识了，不久两个人就走到一起了。

后来陈先生就更努力地工作了，从小工到大工，再到领班，包工头，老板，陈先生的一路走得不容易，但是姑娘一直都没有离开他，后来他们顺理成章地结了婚，有了一个小公主，日子过得很幸福。

那个小公主是我，可是母亲在我十一岁那年打破了我原本应该有的公主一样的生活，因为她出轨了，可笑的是出轨的对象是我的班主任，她的初恋情人。初恋情人见面，旧情复燃的太多，她只是其中一个，这是母亲的理由。

那会儿我对出轨尚且只有模糊的概念，但是潜意识里知道是母亲做了对不起父亲的事，所以母亲拖着行李箱离开的那天，我抱着父亲的胳膊对他说：“爸爸，你还有我。”然后父亲搂着我哭，眼泪浸湿了我的衣领。

那天之后，我就喜欢喊他陈先生，因为“爸爸”这个词总是让人轻易地想到另外一个词，而那个词是我和陈先生都不愿意提及的。

后来我问过陈先生，为什么当初同意了和母亲的离婚，还给她打了一笔钱，陈先生一脸认真地对我说：“丫头，不管她做了什么，她对我都是真诚过的。她是你母亲，不要去恨她，但是也永远不要像她那样。”

陈先生是个善良的男人，奶奶曾偷偷对我说起过陈先生的委屈。她红着眼眶告诉我：“你爸爸不容易啊，我带他嫁过来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却常常被你爷爷叫去干农活，那时候活儿多，你爸爸经常累得没力气。你姑姑和叔叔小时候心眼儿也不好，有什么吃的从来不给你爸爸留，有一回你爸爸看见他们俩吃梨，眼睛都不眨，后来我就每天在买菜的钱里扣一点点，偷偷给你爸买了两个梨……”

“你妈跟人走了对你爸打击很大啊，你爸不说恨她，但心里肯定比谁都难过，朵儿，你好好对你爸，奶奶给你爸的都是苦日子，你要让你爸过得开心点儿。”

我记得我给奶奶的回答是“我一定会。”

是的，我一定会，陈先生一直是我的天，等陈先生累了，我也想做陈先生的天。

学校里举行演讲比赛，我是参赛选手。比赛那天，陈先生在我的要求下坐到了观众席，开始演讲前，我对陈先生笑了一下，陈先生也笑，并且竖起了他的大拇指。他总是这样，不管我做什么，他总觉得我是最棒的，而我也一直尽我最大的努力不让他失望。

我的演讲题目是《陈先生，让我来做你的天》，演讲的时候怕分神，所以我也没怎么看陈先生，演讲结束后掌声雷动里我找不到陈先生的影子，后来同桌依依说：“你爸刚刚都哭了，你演讲结束后致辞的时候他才走的。”

陈先生果然还是哭了，谁叫他平时总是矫情，我也要矫情一次。这么多年，陈先生一直觉得亏欠我，所以一直给我最好的，做家务，学做菜，陪我逛街，他一直在努力让我像所有正常家庭的孩子一样。

有一次半夜里下楼倒水喝，看见客厅沙发上陈先生落寞的背影，他点了一根烟，刚吸了一口，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把烟摁灭在烟灰缸。我安静地坐在楼梯上想，陈先生一定是想起他答应过我的，以后不抽烟了。

陈先生已经一个人太久了，我不止一次地跟陈先生提议我们家应该有新的成员才对，我说我一定对她好，一定拿她当亲妈看。

陈先生总是绕个弯子回我：“想要新成员啊，可以啊，你林叔叔家的狗生了一堆小狗，你可以领个过来养养。”

“陈大兵，我都要嫁人了，你还不准备嫁吗?”

这时候陈先生一般都会直接无视我。

演讲比赛我拿了第一名，回到家看见系着围裙的陈先生，摇了摇头：“陈先生，这几年我都没发现，你系围裙怎么这么不好看，赶紧去给我找个漂亮妈咪，还有，我要换个人陪我逛街，陈先生你的眼光实在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