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文结缘

船开了,曳起平静的水流。船舷边有了水花。躺在船后的楼子里,水声听得分明。


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随着父母一起在船上生活。父母在水上跑运输,我就跟在船上。船上的生活很枯燥,那时候没有电视、没有手机,陪伴我的只有一本盗版的《唐诗三百首》。那本书是我的父亲在路边小书摊买回来的。父亲喜欢读诗,自己也能写几首。每次他写出一首来,总会把我抱在腿上念给我听,虽然我还不懂那些诗中包含的深意,却在父亲的熏陶下开始读书。


那时,我还没有上学,认识的字不多,《唐诗三百首》这本书中,许多字我都不认识,父亲就一首一首领着我念。他诵一句,我跟一句。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每当秋夜,青青的月光洒在船上,父亲总会朗诵这首诗,我也跟着他一起读。秋夜的月光冷冷的,照在铁船上,显得原本颜色就暗沉的船,更加黑了。


我看着黑沉沉的船,又望望黑沉沉的湖面,丝毫不觉得那月光像青霜,却也被父亲深情的调子吸引,不免朝洒着月光的水面多看几眼。


水面总是很平静,迎合着月光,像镜子照着它自己。


水上生活时而平静,时而汹涌。特别是在过长江的时候。长江多浪,一个浪头打过来,浑浊的长江水能直接打到船舱里。每当巨浪翻涌进船舱的时候,我都很害怕,害怕船会沉入那深不见底的长江里,害怕我们一家人会葬身鱼腹。不过,每一次都是有惊无险。在长江里犹如一片叶子的船,过了江就再也不会遇到风浪。


这样的日子结束于我上幼儿园的前半年。那时候,我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就被送回了家,而我的父母仍旧在水里漂着。


回家之后,我时常想念他们。我会坐在运河边上痴痴地盯着往来的船只。我多么希望在那些川流不息的船队中,能看到我家的船,可是从河面涨春水到河水结冰,它一直都没有出现过。船队运输,一年到头都很忙,他们最多一年能回来两三次。


于是他们回来的日子,成了我的狂欢节。他们回来就意味着我可以窝在母亲的怀里酣睡,他们回来就意味着我会有新衣服穿,他们回来还意味着我有小人书看。因为到了识字、读书的年纪,父亲开始给我买儿童读本,各种故事书,各种画册,陪伴我度过了许多个想念父母的日与夜。


再后来我上了小学,开始有零花钱。零花钱不多,有时候是一块钱,有时候是五毛钱,有时候可能爷爷高兴,会给我两块钱“巨款”,这些钱我都攒着,等待星期三的到来。每周三,我们学校门口都会有一个阿姨卖书。书摊很简陋,就是一条旧床单铺在地上,然后上面散落着一些旧书。书籍的种类很少,有的是习题,有的是作文书,剩下的就是一些画本。这些书因为有些破旧,都不是很贵,五毛一块的就可以买一本。


每周我都会买上几本连环画,连环画不过就是《三国演义》和《水浒传》这两种,而且一套有二三十本,每次书摊上只有几册,且这几册鲜少有连贯的时候。不连贯也没办法,只能等下一周或者下下周,甚至几个月后,才能碰上中间没有的几册,这还是在运气好的情况下,运气不好可能就买不到了。好在我运气比较好,收集了一整套。我就这样,断断续续地看完了《三国演义》和《水浒传》的漫画。虽然那些画册很简陋,有些书在翻看的时候,书页已经散开,但那并不妨碍我的沉迷。


再以后,我慢慢长大,书柜里的书也多起来,但是童年的那种感觉,却再也回不来了。那些我忍着零食诱惑,攒钱买的画册,也在几次搬家中丢了,现在想起来还是很肉疼。


走上码字这条路,也许是注定了的,从流淌在水声里的唐诗,到二手书里的刀光剑影,我记忆里最鲜明的画面,都有文字的身影。那些文字或印在粗糙的纸上,或印在掉落的书页中,或是曲曲折折,或是快意恩仇,总之都是精彩的,都是灿烂的,都是让人怀念的。


那段日子过去了,现在的日子才开始。无论开始还是结束,我都希望自己对书籍、对知识,怀有一份热爱,怀有一份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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